中国人极喜欢戏剧化的场面

文革时期批斗牛鬼蛇神的场面，可谓是人类史上的一项独创的奇葩——也是人性中最丑陋的虐待。别国无论议会开会或政党上街竞选游说，台上只允许一人演讲，听众在下面或聆听、或鼓掌拥护、或起哄反对，不会发生激烈的躯体冲撞，更不会将反对者抓住批斗羞辱。即使当初希特勒在街头巷尾演讲时，也只能文质彬彬的单独一人，站在木桶或木箱上面慷慨激昂的大声喊叫，最多按排黑褐队在周围保护，或驱赶捣乱的反对者。

中国文革批斗会则不同于人类任何一种集会形式，它是经过精心策化的一种戏剧化的场面，以极其污辱性的场景表演出来——那是“革命的首创精神”。约有一米高的台面，背景有醒目的大幅黑色标题，一般是粗壮的方块黑体字。二侧插满着各造反队的旗号。批斗会上只允许二类人存在：一类是革命造反派，另类是几个被揪斗的牛鬼蛇神、四类分子——他们均要隔离反省，关押若干天写出检查交待，然后等审查完毕后（有的要吃皮肉之苦）才能公开拉出来批斗（不是法律意义上的公正审判）。

登上批斗会的牛鬼蛇神都要五花大绑，有的被剃上阴阳头，有的被戴上高筒尖帽子，有的嘴被塞着稻草，……但脖子上都要挂着木牌，写上那类四类分子的罪名，写上打着红叉的本人姓名。每人均有二各专政队员，扭着手臂被推上批斗台上一一称为“飞机式”的亮相，另有的是拎着衣领，或揪住头发，压着脑袋，更甚的是一脚踢倒批斗者，罚跪，以向台下群众低头认罪。台下积极分子早已按捺不住的高呼打倒某某某的口号。

台上主待人简短介绍了一下批斗会要领，随着高举红宝书，带领大家高呼一阵“革命有理、造反无罪！”、“敌人不投降就叫它灭亡！”等等口号，以此气势震摄这几个牛鬼蛇神。然后让牛鬼蛇神们一个个低着头念检查稿，然后让群众揭发罪行，被批斗者不准抬头看揭发人，更不准为自己申诉。其间口号声不时的打断检查，这口号从毛语录到各种打倒声不断响彻云霄。我校有一位工友实在找不出口号来，竟然带领大家振臂高喊“我国各族人民大团结万岁！”、“我们一定要解放台湾！”让人啼笑皆非。然而每次批斗会上牛鬼蛇神们都是过不了关，每过几天隔三岔五的轮流再来一次批斗会。也包括游街示众。为此被批的许多少人自杀，更多的人折磨致残致死，妻离子散。

在这种批斗会上，曾经发生过多少众叛亲离、“大义亡亲”的蠢事。任何国家都导演不出来这种出买亲人的丑事，为了保护自己，要与“反动家庭”一刀二断、划清阶级路线——儿子可以当众辱骂父母亲，甚至于殴打父母亲，一点也不心慈手软。薄熙来曾踢断父亲薄一波的二根筋骨。张少华带头批斗她母亲新凤霞，打崔巍最厉害的自称是他最好的学生董健中，同样马季殴打师父侯宝林下手最狠！这些人中绝大多数人文革后不但不知忏悔赎罪，反倒恬不知耻的为自己贴金向上爬飞簧腾达。人性湮灭在这不知反省民族的巨大悲哀中。令人担忧的是，如再来一次文革，跳出来的人更多！

为什么群众喜欢参加文革的批斗会？因为那种场面具有戏剧化的热闹，只要我不在其中倒霉就好玩，虐待别人与虐待动物是一回事，同族的怜悯心被狂热的政治浪潮所替代，尤其是不谙世事的年轻人。

古代中国人极嗜好戏剧，过去城乡富贵之家住住都筑有私家剧场，逢年过节、祝寿贺喜都要以戏场为乐。中国戏剧脸谱不是红脸就是白脸，不是好人就是坏人，坏人戏不多，大多陪衬好人。台上锣鼓喧天，“台下喧闹声不已，抽大烟筒的，饮茶吃果的，常常杂有高呼‘好’声不断（与批斗会喊口号如出一辙）。终场前王候、厉鬼、战士还要跳打一阵。”连当年的义和团正是到处表演戏剧，宣扬降神附体才发展壮大起来。直到20世纪文工团乃是最吃香的行业之一，到处宣传阶级斗争、抗日神剧。

中国人为什么会很容易的接受戏剧性的景面?你说那八个样板戏中，哪一个好人不是大义凛然、威风懔懔，哪一个坏人不是缩头缩脑、鬼鬼祟祟。芭蕾舞《红色娘子军》中整场戏都是刀枪练武、仪式行军，地主南霸天只有被抓被镇压的那段短短的戏份，故事情节空空荡荡的。正是这种戏剧思维指导着批斗会的思维——好人扬眉吐气，坏人垂头丧恼、理屈词穷。

如今批斗会没有了，部队文工团撤销了，但是人心不古，多出一个广场舞大妈热闹起来，仍然还是带有戏剧色彩。别国是在正规的舞厅里才跳着高雅的舞步，在中国，不管是在乡镇都市，只要有一块简陋的空地，每到夜晚喇叭声刺耳，传出的都是红歌流行歌曲，平常服饰下的老头老太们凑合在一起，搂搂抱抱、勾肩搭背，推过来转过去，过着她们那种戏剧化的生活，虽然令人鸡皮瘩疙都出来了。

2018.10.28